三日后正值中秋，顾徵与楚婳一同回了楚府。

席间他和我爹推杯换盏，尽显翁婿情深。

趁他们在前厅饮酒时，我娘将楚婳拉到房中低声询问。

「如何，胎象可稳了?」

「自是稳了，」楚婳得意道，「夫君归家那日，我们还温存了一番。」

我娘不赞成地眯起眼睛：「还是谨慎些为好，毕竟这孩子实际上比宣称的要小些，将将满三月。」

「娘，」楚婳挽着娘的胳膊撒娇，「你在说什么啊，这孩子已然有三个多月了，夫君也是知道的，对么?」

她微笑着：「这就是夫君的孩子。」

我大惊，楚婳怀的竟不是顾徵的孩子!

我娘叹了口气，「话虽如此，你总得多做打算。」

楚婳脸色一变，怒道：「那我能如何?顾徵与我有了那么多次，一次也怀不上。我与别人只做了那么一回便怀上了，便说明这不是我的问题!」

我娘脸上变幻莫测：「莫不是顾徵他……不能人道?」

「娘，你说什么呢?」楚婳埋怨道，「顾徵一直好好的，虽有些粗暴专横，让我有些难受，还迟迟没有让我怀上孩子，但他是行的。」

我莫名想起我和顾徵行房时，他温柔体贴，总以我的感受为进退。

我脸色赤红，飘了出去。

外厅中，顾徵突然问爹：「本王听说楚大人还有一养女，说起来也算婳儿的妹妹，不知现下身在何处?」

我爹呼吸一滞，但也只是片刻，便面不改色地对答如流。

「王爷说的应是楚祯。她是下官故友之子，一直在雍州静养。直到三年前王爷迎娶婳儿，下官为了纾解内人爱女之情，这才将其接到身边。」

这便是他们当初为楚婳编的新身份，妥帖又体面。

我爹面露哀伤，「但那孩子体弱，早于两年前病逝。那时王爷耽于边关战事，婳儿执意不让我们告诉您。」

顾徵为自己的唐突告罪，他转动酒杯，「楚、祯……」

「取的是幸运吉祥之意，」我爹伤感道，「只是那孩子没有那福气。」

我爹连给楚婳杜撰的身份都隐含着这般期望。

顾徵回到府中密室，召来影卫去查楚祯。

影卫走后，他一人在密室中待了许久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他忽然对着我说：“楚祯，会是你吗?”

我吓了一跳，飘开了很远，刹那间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。

直到看见顾徵的目光仍凝聚在那处，我才意识到，我已经死了，早就没有心跳声了。

而顾徵，也只是在对着虚空说话。

嫁给顾徵半年后，太子继位。

然太子先天不足，继位一年便因病去世，后幼子继位，顾徵摄政为王。

他从宫中回来那天，罕见地喝醉，向我敞开心扉倾诉。

顾徵说身为双生子，他倒希望自己没有降世过。

命运何其相似……

「我本就不该存在，若不是在腹中吸收了皇兄的养分，他不会体弱至此，他能活更久……」

他的脸上有些无措，随后呼吸急促，像是又要犯病。

我忙用匕首在右手掌心划了一道，靠近顾徵的嘴唇。

他微闭着眼，意识模糊，本能地吮吸着我掌心的血液。

一胎双子，太子先天不足，而顾徵也有怪病，每月须得喝人血缓解。

嫁给他之前，皇后曾将我唤去敲打。

自那时我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。

是皇子妃，也是顾徵的血奴。

然而当顾徵清醒过来，却重重推开了我。

「真把自己当血袋了吗。」他眉心微皱，「楚婳，有点主见。」

「是。」

我知错地低下头，准备退出去，他却叫住了我，拿出药物和纱布给我包扎。

「不要碰水，所有事让下人去做即可。」

死了那么久，也不知顾徵的怪病好了没有。

这日，我有了答案。

楚婳抱着汤盅款款走入顾徵书房。

「夫君，该喝药了。」

她掀开盖子，嫣红色汤药透着股血腥气。

夏衣轻薄，楚婳低头放汤盅时，露出一截洁白细腻的手臂。

美中不足的是，手腕处被纱布覆盖，隐隐沁出红色。

「婳儿，我不是说了吗，你不需要为我伤害自己。」

顾徵说这话时，比从前温柔许多。

楚婳柔弱道：「这不算什么的。能以婳儿一时疼痛，换夫君长久平安，那便够了。」

顾徵疼惜地对楚婳说了好一番话，楚婳被哄得泪眼盈盈出了书房。

顾徵端起汤盅，冷眼看窗上剪影走远，随后转动手腕，将那加了人血的汤药倒在了那株花盆中。

他冷漠自持，并非从前发病时的那般虚弱。

他的病早就好了。